129613089263281250_4949月15日,北京书法家王宝洺将同仁医院主任医生徐文砍伤。在这起血案中,本刊记者努力去记录、还原冲突的始末与缘由,以及医患双方的不同感受。
2011年9月19日,同仁医院,耳鼻喉科悬挂的条幅。当天,同仁医院为受伤医生祈福,据传曾暂停门诊一小时。
北京市同仁医院南大门有一个大液晶屏幕,平时上面滚动播放的都是门诊信息。9月19日周一,大屏幕上打出了两行字:“为徐文主任祈福 严惩凶手 还我尊严”。
这条电子号外,倔强地挂了一整天。
四天前,这所医院耳鼻喉科的主任徐文,被患者连砍17刀,双前臂、头额部、后颈部、左下肢、背部等多处被砍,致肌腱断裂和颅骨、尺骨、胫骨骨折,至少失血1600ml。院方称:“经过多学科专家9个多小时的全力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她是否能重新拿起手术刀,目前还是未知数。”
同仁是国内顶级医院,耳鼻喉科是该院的王牌科室,而主任徐文被业内人士视为耳鼻喉科的领军人物。
血案回放
目击者称,9月15日16时左右,一位头戴鸭舌帽、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同仁医院门诊楼四层耳鼻喉科,不久和一位女医生撕扯起来。
“两个人‘砰’地一声就倒在地上了,几乎是抱在一起,像手脚捆在一起一样。那女的尖叫起来就往候诊厅跑,男的拿着菜刀就追进去”。
该名男子是王宝洺,54岁,北京书法家;被砍伤的医生叫徐文,43岁,是同仁医院耳鼻喉科的主任。
目击者称,王宝洺作案的工具是一把菜刀,砍伤徐文后,他扔下菜刀,“从楼梯大摇大摆地走下去了”。
当时耳鼻喉科二区附近到处是鲜血,场面混乱,一位保安说,“医生和病人都吓傻了。”
王宝洺逃离现场,并未引起该院其他区域的骚动,直到医院外突然来了十几辆警车。“警察很多,还有特警,他们来得很快,这里离(东交民巷)派出所很近。”门诊楼外一位号贩子回忆。
下午大约5点,王宝洺妻子龚女士突然接到丈夫打来的电话。“他说人在北苑,让我去接他,但没说什么事儿。”龚女士觉得非常奇怪,丈夫怎么会跑到北苑去?担心丈夫出了什么事情,她立马动身赶往北苑。
当她见到丈夫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听丈夫的解释,警察已经围上来了,“我们两个都被按在地上,都被戴上手铐,押到了东城分局。”龚女士接受南都周刊记者采访时称。
在东城分局大约做了2个小时的笔录,妻子被释放回家
diablo 3 gold。
这时她才有空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15日中午,他们在家吃完饭,龚女士身体有些不适,就躺着休息了。王宝洺在另一间屋子里打电话,对方是负责代理其医疗官司的律师杨春香。
打完电话后,王宝洺说“我出去一趟”,也没讲要去干啥,“就穿着平常的衣服,戴着鸭舌帽,还有黑色的眼镜框。”
从已经披露的信息看,王宝洺应该是自己一人,也很可能不是开车来同仁医院的。
他的博客中曾提到,自打“医疗事故”发生以后,他坚持将开了多年的“别克”轿车卖掉。他的妻子一直持反对意见,认为:“你不愿意开汽车,可以让儿子开嘛,干吗非要卖掉它呢?”而王宝洺认为:“是医生的道德毁了咱们一家,使咱们从人生的天堂突然跌入地狱,我要‘卧薪尝胆’,尝尝地狱般的是怎样的!”
龚女士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这天丈夫出门时还穿着,浑浑噩噩地出门,而天气已经凉了。“袜子都没,就这么光着。如果他真蓄谋已久,我想象不出为什么他会这么穿。”
但她却并未留意到丈夫从家里拿了菜刀,“有哪个妻子会看着丈夫出去砍人而不管呀!”
龚女士至今后悔没跟着丈夫一起出门。“因为我每天都跟着他出去,要是我跟着他出去,也许他去遛个弯就回来了,就不会去了……我要知道,就是不穿鞋也要追出去。”
后来,龚女士去公安局取刑拘通知书,王宝洺涉嫌的罪名是“故意伤害”。在刑拘期间,王的家属每天都要去看守所。看守所卫生站曾打来电话,要求送去王宝洺每日需要更换的医疗用具
diablo 3 power leveling,“他的喉咙有个洞,每天得更换喉部的管子。”
然而,从在北苑被抓获,龚女士陪丈夫做完笔录后,她再也没能见到丈夫。
目前,龚女士已经通过朋友委托了一位刑事律师,但只见了一面。“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丈夫会面临什么样的判决,什么最好结果最坏结果,现在我都没想过。”
医疗事故迷局
54岁的书法家王宝洺坚持认为是徐文的医疗事故导致他成了残疾人,“生不如死。”
ID为“书法家王宝洺”的博客,2009年4月8日连续发了8条声讨徐文的帖子,包括一篇“白衣恶魔丧天良,血债要用血来偿”。王宝洺的妻子龚女士向记者证实,这些博客是丈夫写的,“医疗事故的过程里面写得清清楚楚。”
王宝洺在其中一篇博客中说:“我的手术过程原来就是一场大骗局。伪手术的实质就是将完好的右声带破坏性地胡乱地划了几刀,使我本应可以彻底根治的小手术,在短短的三个月的时间里,使散乱的癌细胞发展了扩散了。由于手术操作的本身就是虚假的,因此也就注定了所有病历记录的虚假性。因此徐文是制造‘医疗欺诈’与‘手术欺诈’的罪魁祸首,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而同仁医院在公开声明中称,该手术是在充分考虑患者要求的情况下同病人进行了充分沟通,告知了手术的必要性和风险,病人以及家属都签了字,医院和医生不应该承担王宝洺指控的责任。
同仁医院9月19日对外发布了王宝洺在该院治疗的经过。
患者,王宝洺,主因“持续声音嘶哑4到5个月”,于2006年8月30日首次到我院就诊,诊断为“右声带肿物(恶性待除外)”。2006年9月26日,患者在我院门诊手术室行“活检术”,病理结果显示为“鳞状细胞癌”。2006年10月12日,患者首次入院准备接受手术治疗。
患者以其职业需要为由,要求保留发声功能,医生于2006年10月19日行“全麻支撑喉镜下CO2激光右声带扩大切除术”。
2006年10月25日,术后病理报告结果显示:外切缘部分区可见肿瘤细胞。据此推测肿瘤外侧切缘可能存在肿瘤组织,为避免复发,告知患者家属需进一步放射治疗,或行喉部分切除术。我院无放疗设备,遂转到外院治疗。
2007年7月21日,患者以“呼吸困难”就诊,检查发现肿瘤复发堵塞喉声门区,导致呼吸困难。7月22日,患者呼吸困难未明显缓解,在门诊手术室局麻下为患者施行“气管切开术”,并收入院。2007年7月31日,患者自行出院。
对于该手术是否属于医疗事故的问题,同仁医院宣传中心主任李新萍18日表示不知情。
王宝洺的家人都坚持认为徐文做了“伪手术”。龚女士告诉南都周刊记者,“那些签字的查房记录都是后来补的,连签名都是伪造的。”
在同仁做完手术后,王宝洺从身体和精神上都完全变了一个人。尤其最后一次手术声带完全切除后,由于从手臂上移植了皮肉,他平时是歪着脖子的,不能正常发声了。
王宝洺的姐姐叹息,弟弟以前是特别注意个人形象的,每天都拾掇得精精神神。残疾以后非常自卑,不想跟人联系,“他把之前学生的一些通讯录、电话本什么的全扔了。”
龚女士说,王宝洺手术后,很长一段时间只愿意晚上出门。只要出门,都要戴帽子,而且把帽檐压得很低,还戴一个没有镜片的眼镜框。
而他的口头禅变成了“我欲哭无泪,我的心在流血,生不如死”,几乎见到每个人都这么说,“跟祥林嫂似的。”龚女士说。
从2008年到法院起诉,“三年多了,一直得不到判决结果。你想想他是什么精神状态。他需要求助于法律,什么案子能拖这么长?”龚女士怀疑,正是这三年多判不下来案的折磨,让王宝洺崩溃了。
据说王宝洺每次接到法院的电话,让过去谈谈,或者通知了开庭的时间,情绪就非常好,“感觉这个时候他就跟从前是一个人了。”但每次从法院无功而返,就是王宝洺最沮丧的时候。15日律师那个电话,正好是说法院还没消息。
诡异的是,同仁医院称,9月14日,医院曾接到法院通知,说9月16日开始进入此案法庭调查阶段。砍人事件,就发生在前一天。
王宝洺的律师杨春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认为,法院持续三年不判决,对他的当事人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对于2008年10月8日王宝洺向法院起诉时,要求同仁医院赔偿金额总计1799.6万元,龚女士解释说,这个赔偿金是律师计算后提交上去的。“其实,我们对赔多少钱没有什么要求,关键就是要一个公正的说法,想早点等到一个判决结果。”
压抑的抗议
9月19日上午,关于同仁医院9点到10点停诊一小时的消息在网络上疯转。
徐文被袭事件,引爆了各地医师的情绪,在医疗专业论坛上、博客里、微博中,有哀号的,有愤怒的,“中国医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而徐文的同事们,尽管有不少在网络上匿名表达了激烈的情绪,但在公开场合,则选择了低调地抗议。
“我们的医生只是自发为徐主任捐款祈福,停诊的消息是误传。”同仁医院宣传中心主任李新萍告诉记者。
除了南大门大屏幕的祈福标语,在门诊楼四层耳鼻喉科事发现场,也挂着两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同样的标语:为徐文主任祈福。严惩凶手,还我尊严。
9月17日下午,记者曾来到耳鼻喉科采访,嗓音评估室的门上就贴着“停诊一天”的通知。碰到一位大夫,刚说“请问”,大夫便打断记者的话,“不知道,我跟这事儿没关系!”办公室里另一位坐在电脑前的年轻大夫头也不抬地说:“我不知道,我是实习生,昨天刚来。”
9月19日中午,嗓音评估室的门上换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嗓音室今日停诊。当记者拍照时,一位白大褂疾步过来,扯下纸条跑回办公室,神情有些紧张,低声对同事说,“记者都拍到了!”
当记者试图接近办公室时,里面的医务人员重重地把门关上,“是设备坏了!请离开,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同仁的医生为什么选择在网络上匿名宣泄情绪,喊着“媒体在哪儿”,但却普遍不愿意接受采访?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告诉记者,在医患关系的报道中多数媒体偏向于患者,出现在社会新闻中的医生多是丑角。比如“8毛钱治10万元病”这样的新闻。“医生们需要媒体呼吁,但又怕媒体拉偏架。”
王宝洺的妻子龚女士回忆,从2008年打官司起,只去过一次同仁医院找徐文。“我和王宝洺,还有他姐姐一起去的,王宝洺交流不方便,主要是他姐姐去交涉。时间应该是去年的夏天。”
家属称,因为医院保护徐文,让医院的纠纷办公室出来接待。院方称,徐文的手术是医院行为,医院要保护她,有什么找医院。“他们还说,既然案子已经到法庭了,让法律来判定。找医院也没用。”
王宝洺一家最后还是在诊区见到了正在工作的徐文。“徐文说找院方,就不理睬我们了。”
“开了几次庭,徐文一直没有出庭。”龚女士说。
“王宝洺在家每次提到徐文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要对徐文怎么样怎么样,只是反复唠叨,是徐文把他害了,生不如死。每天都特别难受。”
当记者问她对徐文的现状有何看法,龚女士说:“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暴力的医患纠纷
近年来,由医患纠纷引发的暴力冲突屡见不鲜。仅2011年就有许多触目惊心的案例。
2011.01.10
由于对治疗措施不满,青岛东部市立医院急诊科刘大夫在抢救一位心脏病病人时,患者家属冲入抢救室对其进行殴打。
2011.01.31
由于患者死亡,家属与医院之间存在纠纷,上海新华医院内,约20名患者家属冲进心胸外科病区,刺伤10名医护人员,其中6位医生伤势严重住院治疗。
2011.03.28
上海静安区中心医院一位患者酒后就医与医生产生分歧,殴打急症室主治医师董冰,受害者左上额缝5针,右脸部骨伤。
2011.04.02
广东省人民医院急症室一位同样酒后就医的患者因候诊时感到等候时间过长,对两名医生拳打脚踢,一名医生眼睛淤血,另一名则被踹倒在地。
2011.05.30
由于患者死亡,该患者之父纠集近百人封堵江西省上饶市人民医院,殴打医生,医院工作人员多人受伤。
2011.08.03上海医疗急救中心一竺姓医生在抢救一名晕倒的老人时,急救流程遭到两名围观人员误解,最终竺医生惨遭殴打至当场晕厥,全身多处受伤。
2011.08.16
广东省东莞市长安医院内,一名患者自认为治疗未达到理想效果,持菜刀砍死内科专家刘中林、重伤医生尹力宏。
2011.09.08
北京一患者家属认为医生态度不好、配药慢,殴打人民医院穆新林副教授,导致其左胫骨平台后交叉韧带附着点处撕脱性骨折,颈椎半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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